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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我思雪

指 尖

  从古至今,人们对雪,都怀有难以言说的复杂感情,既有“今我来思,雨雪载途”之苍茫回顾,也有“浮生只合尊前老,雪满长安道”的遂顺无聊。雪,似乎因为是一年最后季节的物候现象,而隐约有了终止、完结,乃至死亡的意味,吴文英就有“看飞雪,苹底芦梢,未如鬓白”的句子,对生命循环至老,生无限感慨,仿若死亡紧随雪后,随时都要获取性命般无奈萦怀。“柴门闻犬吠,风雪夜归人”倒是一片暖意,暗淡的灯盏下,心念里的人终得重聚,惊喜又伤怀。只是所有人都明白,怎样字正腔圆、幸福无边的表象下,都掩藏着生之为人的无望、伤心、绝望,乃至执拗和仇恨,这才是没有被掩盖和遮蔽的生活和人性啊,真正的俗世容颜。也似乎只有雪,才能使那些突兀而无法剔除的丑陋、邪恶和残酷,暂时得以缓解,让人们有时间回望、忏悔和补救,并重获热情和天真,对大雪后的人生充满期待。

  大约这世上不喜欢雪的人很少。比如我,活到如今,经历过几十个冬天,见识过无数场大雪小雪,一年又一年,颜渐衰,心渐钝,人渐老,依是喜欢雪。或皆因人生之初,见着天地人间,便是大雪霏霏之故?真相或许完全相反,是我用几十年的幻觉臆想出一幅假画面,仅此而已?我试图跟母亲核实,她竟然一概不知,既不记得我降生于何时何辰,更无法说清有雪无雪。那时人们刚结束饥火烧肠的日子,面上的菜色尚未褪去,蝉腹龟肠的恐惧随时来袭。我的出生,远不是生活中的大事要事。所以,我体谅母亲的遗忘。事实上,这种体谅,更多的是生之无奈,命之无由。《道德经》有“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”之句,原来在天地眼里,所谓的万物形姿态度,都是不存在的。万物,无论高矮胖瘦,黑白丑俊,都可被冬天的一场雪包缠裹纳其中。这样想着,便感觉一个人、一件物的一生,也就是一场被大雪覆盖、遮蔽的过程。

  七八岁,除夕,见过一次大雪。不是静悄悄,而是发出噗噗的声响。不到一个时辰,远山近树,温河和村庄,便成了雪世界。小孩对此毫不在意,兴奋得不知所以,跑出去,抓一团雪,放到嘴里。在被大人责骂的时候,雪已成为身体的一部分。大人们刚开始也如小孩般兴奋,拿着扫帚在院子里、街上扫雪,但这样的雪,怎能扫得完呢?当大人们感觉劳累,停止动作歇息,只一瞬,他就成为一个雪人,头上,肩膀上,脚上,眉毛上,睫毛上,手和扫帚上,全是皑皑白雪。雪的力量要大过人的,雪侵袭的速度也要大过人躲藏的速度。

  直到第二天早上,雪还没有停下的意思。不久,噗噗的大雪,压塌了邻居家的简易厨房,同时压塌的,还有村里的牲口棚,一些人家的鸡窝和猪窝。要不是那些鸡们飞了一院子,牲口们暴跳如雷地从草和砖块下飞奔出来,你根本看不出它们已经坍塌。雪,像一个肇事者,同时也是一个掩藏者,它带来的安平和危险一样令人恐惧,慌张,无所适从。

  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,这样的恐惧感常常在我梦中出现,雪,不停歇的雪,覆盖了我所拥有的一切,房屋,土地,恋爱,理想,包括我自己,我只能用梦外的另一只眼,去看见自己的挣扎和覆灭。雪,用时间和耐心,一点一点地制造细节,并使它逐渐圆润,完满,直至成为庞大的事件本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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