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大鹏是近代地方史学者、太原县(今晋源区)赤桥村人,他的《日记》从清光绪十七年(1891)记起,直到他仙去的前五天即1942年8月25日止,记述了半个世纪的社会百态、世相万种。内容极其丰富,有着极高的史料价值,是研究那段历史的第一手资料。
当时的许多社会现象,对今人来说,已相当陌生,甚至觉得不可思议,但又确确实实曾经发生在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上。
他亲见有人背着自己的“四五岁小儿,卖与邻村农家”。那是因为穷困,活不下去了,忍痛出卖自己的亲骨肉。还有人从遭受旱灾严重的雁北、陕北等地买回女人。
当时,种植罂粟、吸食鸦片成为风气,不但危害人的身体健康,还使许多人倾家荡产。刘大鹏对此深恶痛绝,《日记》中对此有着大量记载,忧愤之情溢于言表。有染毒瘾后卖房、卖地,甚至卖儿卖女卖老婆的,有当窃贼小偷的,令人怵目惊心。刘大鹏忧虑地说:“鸦片烟之为害,不可胜数矣。”
对当时人民生活的穷困状况,《日记》中更有着许多记载。“民穷财尽”“民生凋敝”“农家破产”“世困民贫”“生路杜塞”“家家乏食,户户忧穷”……以及“百物腾贵”“物价飞涨”等,是《日记》中最常出现的词组。
刘大鹏认为,军阀混战,加税加征,地痞流氓勾结官府横行不法,是造成民不聊生的直接原因。他写道:“人民困穷,殆将有不支之势”——这样的世道,百姓生活能好得了吗?
民众极端贫穷引起的连锁效应,自然是弱者寻死上吊,强者明火抢劫,不弱不强者小偷小摸。晋祠钱局被抢;某商号被抢;某人带着钱在沙河遇劫。甚至有小孩子去外村亲戚家拜年,半路上竟让人把衣服脱去,把篮中的馍馍抢走……就连刘大鹏种在地里的玉米、红枣等,也经常被偷。他有时也去地里看守,但他心里很明白:他提防的哪里是什么“贼”,全是被贫穷饥饿逼出来的、“家中无食”的普通老百姓。
《日记》中也写了当时民众对当局的反抗,有一次他在太原,亲见“忽有百姓为群,约有五六百人,共赴巡抚衙门告状”,要求减轻苛捐杂税;还有“粮店皆闭门不做生意”罢市的;有群众满口激烈之辞,大骂“世道如此,不若大乱为好”而泄愤的……
对于清末的买官卖官,《日记》中还列出了价目:“以二三千金而得府道”“以千金而得州县”“以百八十金而得教官”……还写了讽刺诗:“不用读书能出仕,做官全藉有金钱。”
《日记》里还记述了朋友之间在困难时互相帮助的纯洁友谊。崔铎、张资深、郝景文等友人送给他米、面、酒、藕根……他都一一笔录。也记载有学者、文友之间互相观摩文章、切磋学问的情景。
《日记》包罗万象:气候冷暖、旱涝灾害,天龙山、晋祠祈雨,义和团运动、粮食蔬菜品种、农业生产情况、雇工价格、赋税差役、各个历史时段的物价……还描绘了民风民俗,各个节日的庆贺、祭祀、饮食、庙会、文艺活动、婚丧嫁娶的各种程序、礼节、礼品、费用以及服饰、宴客礼仪等。还有科举考试的程序、场景、氛围甚至卷面履历格式……
一册《日记》是半个世纪的历史风情画卷,是社会生活的客观写照。是研究那个历史阶段最可靠的第一手资料。后来的史学工作者各取所需,根据《日记》,编出了当地那段时间的大事记,列出了太原县历任知县、县长名录及其任职时间表,记录了各商号店铺的名称、经营范围、经济实力……
但《日记》又何尝只是收录县、镇、农村家长里短的小事?国家大事也多有准确记载:溥仪当满洲国“执政”;冯玉祥、阎锡山倒蒋;蒋介石、宋美龄夫妇,张学良、白崇禧等国民党要员来到太原、晋祠各是什么时间?直隶改称河北省、北京改称北平……日本侵略者入侵后,杀人放火抢劫的罪行,以及共产党领导的红军、游击队、爱国民众与日寇作殊死斗争的场景……《日记》中都了了分明。
当然,也有很多新生事物被记入其中:火车、汽车、自行车、种牛痘、演电影、机器磨面……
欣赏刘大鹏先生的著作,感受多多:庞杂的内容,他用半文半白、夹杂着方言土语的语言写来,得心应手,简约得当。毫不夸张地说,刘大鹏是位饱学、严谨、勤奋的史志专家,也是一位积累厚实、见解深刻、文笔洒脱的高产作家。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