熘米就是江米与大枣混合蒸熟而成的一种食物。熘米的第一道工序是“泡米”。遇有红事宴,主家提前一个月,便将来客大概人数传给赁铺的师傅,师傅熟稔米枣配比,脱口算出应准备江米、大枣若干斤,主家依令采购江米、大枣。提前几天从赁铺拉来疙瘩大瓮,将颗粒晶莹的江米倒入瓮中,再加清水淹没,盖上盖子,蒙上一层塑料布,用绳箍紧,静置于正房屋檐下,开始发酵。
江米发酵到事宴正式日子的前一天晚上,就进入第二道工序——淘米。去掉塑料布,掀开瓮盖,一股酸味弥漫在院落上空。一名帮工手持大竹筛,从疙瘩大瓮中捞满一筛,搁筛柄在瓮沿上控水,顺手捏几粒米,微微用力一捻,已成粉状,确认泡米成功。沥一阵子水后倒在另一个装满清水的盆中。第二名帮工接力,持竹筛从清水盆中捞起江米,再浸入水中,反复多次,漂洗净酸味,再用力甩几甩,倒入下一个空盆里。
这时进入第三道工序——撒米。赁铺师傅隆重登场。在师傅面前,早有帮工放置好煤气灶,灶上架一大铝盆,往盆里加满热水,再在盆上扣一底部布满小拇指般粗细小孔的圆直筒。大师傅先是舀起泡得饱涨的红枣,均匀地撒铺在筒底,仔细检查一遍,确保枣将筒底的小孔堵住,之后一手持小竹筛,从米盆里一筛一筛地挖起江米,均匀地撒开,另一只手不停地拨拉,直至软米把枣埋住、铺平;如此反复,直至将枣撒尽,蒙上最后一层米。师傅直起腰,把筒盖盖上,接下来就进入最主要的工序熘米环节。
熘米的环节风险最高。要精准控制火势,不时掀盖查看气情,如发现从表面腾起的热气不均匀,要找到出气少的那一处,拿竹条捅到底,直到有气从这里发出来,否则会出现夹生层。这种风险在我小时候尤为常见,那时的灶火是泥秸垒起的牛灶火,火力极不稳定——火大、火小甚至熄火,一旦干预不及时,都可能酿成“事故”,师傅丢了手艺,主家坏了心情,因此,熘米容不得半点马虎,现场要有专人不断加柴控火。如今有了煤气,火力可控,风险忽略不计,师傅从盖好盖子的那一刻起,就把一切交给了煤气灶,交给了时间,坐等大功告成。
米熘好了,放三声响炮,昭告全村。然后将米筒从灶上抬下,夏天放在大门洞里,冬天移至房内,筒外裹上一层棉被,进入“焖米”环节。第二天早晨,熘米口感始达到最佳。开盖第一铲熘米,要铲入事先备好的碗中,碗上再扣一碗,碗底贴上红纸条搭出的十字,供在祖先牌位前,事宴大幕正式拉开。
每每回村参加事宴,总见有一人坐在熘米筒边,见有人来,掀开桶盖,抓住插在熘米上的短柄菱形铁铲,左右各下切一铲,再从这左右切缝之间向下一铲一挖,顺利铲起一块熘米,铲子一翻,往碗里一扣,再在碗沿上一刮,熘米彻底入碗。
端一碗熘米坐在桌前,雪白的江米被红枣浸成微红色,吃进嘴里香甜软糯,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喜悦。
事宴结束了,主人将剩下的熘米,分成若干份,赠给来客。在悠长的历史进程中,不管蒸熘米的方式更迭了多少代,但一层枣一层米、米埋住枣、枣撑住米的做法始终没变,香甜软糯的口感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味蕾上留下了家乡永恒的记忆。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