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写故我在”,写作除其重要使命与职责之外,还是我们寻觅快乐、追逐快乐、享受快乐的一种特殊方式,像孩子嬉戏着捕捉绿草地上的蝴蝶。让我们祝福快乐的作家,在那些不朽的书里,他们不朽了。但写作的欢乐总是混杂着写作的焦虑,反过来,也是如此。对于一位严肃作家而言,不存在终点,不存在完成;写作是一场无止境的漫游,在这样一个过程中,局外人看到书斋中的那个人是平静安宁的,他偶尔把目光投入暮色苍茫中淡然一笑,然而写作者知道,他内心的挣扎是多么惊心动魄。只有这样的历程才能保证写作的价值。无论是小说、诗歌还是表面随随便便的随笔,都是和人的精神密切相关,和永恒相关。
匮乏创造力而无法建立独特鲜明的风格,你只是一个平庸写手。即使被文坛接纳,受大众欢迎,任批评家鼓吹,甚至大获文学奖,仍不能摆脱根深蒂固的平庸。而一旦建立自己独异鲜明的风格,又容易陷落其中难以自拔,用不断地消弱自己文本审美的力量,最后窒息珍贵的才华。
风格是一把双刃剑。
一方面呈现自己,另一方面束缚自己。有多少作家,被风格囚禁,变得焦灼不安、茫然无措。一些作家被迫退隐江湖金盆洗手,另一些作家深深感受到这种精神上的“腐朽与死亡”,束手无策,转而遁入社会、政治、文化、经济或其他领域寻觅重新发展的机会而往往成功。
超越,说来容易做来难。
以这个绝对尺度衡量:几乎每个作家都是伤痕累累的失败者。每部杰出作品都渗透着失败的悲凉。包括伟大的陀思妥也夫斯基,包括博尔赫斯、米兰·昆德拉、川端康成,包括李贺、陆游,包括莫言、张承志、于坚和残雪。当我们洞察了个人的有限性,能够建立起自己独异鲜明的风格就是不同凡响的。如果无法艰难地突围,我们可以理解。马拉美宣称:“世界的存在是为了一本书。”为了完成这部永恒之书,每个作家奉献出去某个故事,某个章节,某个句子,某个标点,某句话,消隐于历史的黑洞深处。也就够了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