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水素有“子夏寓地,则天故里”之誉,于秦始皇二十六年(前221)置县。沧海桑田,斗转星移,在历史长河中,能够更好记录一个地方人杰地灵、风云激荡、世事百态的,应该是作为丧葬文化重要部分、与墓主沉埋于地下的墓志铭。金石不朽,这也正是墓志文在《全唐文》中占一半多篇幅的主要原因。
墓志铭虽属个人史、家族史,但背后映照的却是民族史、王朝史。我们已见的墓志铭,仅仅是深埋地下存量的九牛一毛,其中先前发掘出来的,有的散佚在各种墓志铭汇编书籍中,更有大量的石件散落在民间,私藏而不为世人所见。
如果把这些难以拾得的历史记忆碎片集中起来,便尽可能清晰地展现一方地域、一个时代的历史概貌,我想,这也正是学礼兄寻访搜觅、呕心沥血、历时两年编著《大唐墓志说文水》的价值所在。时间聚焦在唐代,区域集中于文水,重点放在了女皇,以一县来出一本墓志汇编,容量如此宏大厚重,篇篇都有当地文化的剖析解读,这样的做法,这样的体例,在全国县级范围内是非常少见的。
本书所收共120方墓志,涉及政治、经济、军事、民族、文化、家庭、宗教、艺术等各个方面,勾勒出了文水一域的风土人情、士族谱系、官府生态和大唐风云。就我粗略的阅读,觉得以下方面更有特别的价值和意义,就此我做一些重点的指引,供大家在赏读时关注留心。
本书收录的墓志铭中,文水当地出土的17方,包括地方绅士、县府要员、武氏后裔,除其中3方外都是第一次公开发布发表,有着非常重要的史料和研究价值。书中还收录了学礼兄从洛阳、西安、佛山等各地书商手中购买的、之前未见发表的墓志拓片7幅。此外,还收录了散见在各种墓志汇编中的在文水担任过县令、县尉、主簿等县府官员及其家属的墓志,还有封为文水县君的墓志,计31篇。以上共55篇,这些志主的生活范围与主要事迹,就在文水。
明成化《山西通志》称文水曰:“民素刚劲,俗尚俭朴,勤力稼穑,颇尚文学。”说文水“颇尚文学”,其实是有文化传承和历史渊源的。卜商,字子夏,被后人誉为“孔门十贤”。孔子去世后,子夏历时40多年在文水讲学设教,其博大精深的儒学文化思想,受到世世代代文水子民的尊崇和追捧。这一史实,在《大唐墓志说文水》的墓志铭中,也有切实的记载。比如:《大周故版授虢县令樊府君之志》载:“左邻晋水,连剪叶之桐珪;右带商岑,浃儒风之道涧。”《大周樊君(令休)之志铭》载:“右迩商岩,则银宫石室。”《唐故武君(则)之志》载:“西北丘陵,清风扇卜商之化。”尤其是《唐处士受阳成君(忠)墓志铭》中载“南望汾水观如掌中,北顾子夏退老之山。”关于子夏设教之地,长期以来一直争论不止,除文水之说外,还有陕西韩城说、山西河津说。文水出土的一千多年前的墓志铭,字字句句铁证如山,无须言辩。
书中关于武则天以及武氏家族的墓志,搜集数量多,价值也最高。《大唐墓志说文水》以各地最新发掘的墓志为寻找目标,收集武则天武氏近亲及其后裔、族人的墓志共32方,搜集武则天子女及其后人、朝中大臣、身边近臣、宦官御医以及高宗李姓后人的墓志共31方。这样量级的武则天家族墓志,在一本书中以一个主题汇集,这在我有限的视域内实属稀有。特别是学礼兄从西安朋友处搜得武则天二伯父武士让的墓志,这是新近出土发现的、辈分最高的武氏墓志,志文中关于武士让的名、字、职官以及祖上仕历,与史籍所载有诸多不一致的地方,大可修补正史。这些武氏墓志,对于史学界廓清历史迷雾,全方位、多角度认识武则天、研究武则天以及研究文水唐代史,其作用和意义无疑是巨大的、务实的。
墓志铭研究是一门学问,因其难而涉足者稀。我认为其难有四,一难在文辞艰涩,用词典雅考究,属文言中的精品,能顺利读懂一篇墓志铭,需要较好的文言功力;二难在墓志铭因石材磨损,多漫漶不清,加上异体字、缺字漏字,为其辨识增加了难度;三难在每一方墓志铭往往是独立存在,死者的经历记述极为简略,成为墓志研究的困难;四难在墓志铭有相当一部分属于私藏,访寻搜集非常不易。学礼兄两年内单枪匹马善始善终,其间的辛苦和困难可想而知。单方的碑拓微不足道,众多碑拓做系统整理,便是学术研究的瑰宝。学礼兄深谙其理,不仅网罗志文,搜寻拓片,还对每篇作深度“解读”,这在其他同类墓志书中是没有过的。所以说,这本《大唐墓志说文水》用功扎实,史料丰富,为国内的武则天研究,填注了新材料、新思考、新方法、新体例。
学礼兄近年来专注于武则天研究,角度放在唐代墓志里与文水有关的史料,由此深入开掘唐代文水的历史研究,让唐代的文水鲜活如初,其立意和情怀值得称道。
应该说,《大唐墓志说文水》是一本能经得起时间检验的好书,一定会让人大开眼界,并且历久弥新。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