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三五个老友骑着摩托车去采摘园。心细如发的凤姐说,要给怀孕的女儿尝鲜;长着啤酒肚的鹏哥念叨着,桑葚晒干泡水可以降血脂;而我只是单纯想念那口枝头现摘的甜。摩托车在乡道上飞驰,风是自由的,鸟鸣是自由的,后视镜里我们的笑容也荡漾着久违的自在。
桑园乍现眼前时,记忆突然鲜活起来。枝头累累的紫黑果实,分明就是儿时奶奶后院那株老桑树的子孙。那些松软的蚕宝宝似的浆果,表皮凸起的圆润细碎小颗粒由青泛红,由红转紫,最终沉淀为乌黑的甜。我迫不及待地摘一粒放进嘴里,汁水在唇齿间溢开的瞬间,50年的光阴仿佛倒回。
“慢些吃!”仿佛听见奶奶的叮咛。当年与村里小伙伴们偷爬桑树的顽劣,粗布袖口被染黑的慌张,还有回家挨骂时藏在背后的那捧桑葚,此刻都化作指缝间黏腻的汁液。古谣里“杏子乍青桑葚紫,家家树上有黄童”的热闹,原来从未走远。
我们带着各式容器在树下穿梭。阳光透过桑叶,在盛满果实的塑料盒里投下斑驳的金色光影。鸟雀在头顶的枝丫间跳跃,偶尔啄食最饱满的那颗,倒像是替我们尝鲜的精灵。
《诗经》里说:“桑之未落,其叶沃若,于嗟鸠兮,未食桑葚。”想来先民们仰望枝头时,喉间也涌动着和我们相似的渴望。三千年过去,超市里精致的桑葚包装,终究比不得此刻指尖沾染的晨露、阳光和紫渍。
返程时,凤姐的篮子里装着要带给女儿的殷殷心意,鹏哥的布袋里鼓着未来的养生茶,而我空空如也的双手,盛满了整个童年的初夏。摩托车的后视镜里,渐渐远去的桑园正幻化成紫色的浪漫,就像当年,奶奶怎么也洗不净的那方染色紫帕。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