蝉至,暑至,可在太原,蝉至则意味着暑就要尽了。而暑尽,我竟有些不舍,不舍这炎炎烈烈,不舍这蓬勃之劲,不舍这纯粹之夏。
说炎烈,是说这暑气的蒸腾。城市沥青道路上那熔熔之象不输火焰山的温高;城郊山中,草木葳蕤,仿佛一场竞赛,越热越绿得苍翠,越热越绿得漫山遍野;而在乡野,草长农作物也长,疯长。农人挥锄挥汗,油光黑亮的臂膀如一块青石,刻写着艰辛与欢喜。他们明白“大暑无酷热,五谷多不结”,他们要的就是这热,这欢腾之势。
说蓬勃之劲,不仅仅体现在动物的新生与茁壮、植物的舒展与茂盛,也有尘世间的更新与扩张。春时动工的楼盘层层拔节,新修的道路展露出寸寸新颜,车水马龙是一曲高歌的前奏,繁华喧嚣更喻示着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。
而说到夏之纯粹,第一是热得纯粹。茶山居士在《大暑》一诗中写道:“赤日几时过,清风无处寻。”炎热如水,无处不渗,清风遁逃,蝉都知晓。有人摇扇子,有人吹空调,有人游水,自不必说。但暑天还有其他的过法,如太原小店周边村落的习俗是“喝牺汤”——晨星渐亮之时,菜市场口的街角就已经架起两米多高的钢管三角架,三角架中间麻绳拴着一个粗过手指的铁钩,垂钩上悬挂的是皮剥一半的羊,屠夫轻车熟路,刀刀叉叉不一会儿工夫便肉是肉、骨是骨。炊夫正在大锅炖,闻香而来的人有的坐下喝一碗羊汤面,有的买回家炖熬。坊间有语:“伏羊一碗汤,不用神医开药方。”
第二是色的纯粹。说色,主要是绿色。纵有百花争艳,也难挡这无边无际的绿,这笼盖四野的绿。太原西北处的娄烦县有一座云顶山,攀登无需多时,林间一游便可抵达,冲的是那山顶的风光,仿若是高海拔的草原,木栈小道通向草原深处纯粹的绿,绿得满目葱茏,绿得清新脱俗,绿得心旷神怡。
古代人们为保持井水的源源不断和干净清澈,会甃墙以蓄。“甃”不是躲避,而是蓄养之意,是一种可持续。我想,暑热就像一口井,我们也需要像对待野马一样,心存热爱,缓以时日来驯养,也就是要仔仔细细地甃一甃这汗津津、黏腻腻的湿热。躲避不是办法,面对才是良策。唐朝诗人权德舆说:“三伏鼓洪炉,支离一病夫。”人在伏热面前,宛如一介病夫。冲澡是个办法,早冲利净晚冲凉,换得一天清爽。还有什么具体的想法甃法呢?那就是盼雨来,往日里听到雷声滚滚便抱头鼠窜,大暑节气里雨来则心想“老天总算是开眼了”,宁愿走在雨中,雨不停就一直不停地走。
也念那阵阵蝉声里,回旋着湿溻溻的时光,仿佛暑天也因这婉转嘹亮的歌声而活泼亮丽起来。“何时洒微雨,因与好风俱。”夜晚的凉风一吹,胜似神来之笔。宜居太原城,真是舒哉爽哉美哉。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