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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跟自己过不去的作家

——小说集《理想国》的创作特点

鲁顺民

 

  《理想国》书影

  杨遥的新作《理想国》(作家出版社2024年3月出版),大致是2019年以来写的中短篇小说合集,体现着作者的坚守与执着、探索与实验。

  杨遥小说的叙述控制从一开始就显现出突出的个性,我在文本意义上给他总结为“去训诫化”写作。因为杨遥是大学中文系出身的作家,受过严格而完整的教科书式文学训练。但奇怪的是,他的小说,他小说的叙述控制,学院里《文学概论》式教谕几乎无迹可寻,标准的中短篇小说情节演进原则被一再规避,人物性格更趋向于自我经验表达,等等诸般。这些特点,在初开始写作的作者那里,倾诉欲望大于快意讲述,个人情绪高过文学色彩,还属于自发写作状态,没有“训诫”痕迹,并不鲜见,只是坚持不了多久。杨遥不同,从一开始就表现出相当的自觉和刻意,他小说叙述控制的特点,显然来自对小说本身的思考与探索,并且一直坚持下来。他的叙述控制所体现出来的对某种排拒、规避、摒弃,甚至冒犯、背叛、反抗的意味是非常明确的。与其说,杨遥在挑战“训诫”式文学理念,毋宁说他在不断与自己已经成型的过往进行切割与告别,毋宁说他就是一位不停跟自己作对跟自己过不去的作家。所以很多年来,每阅读杨遥的小说,总是提心吊胆,担心推开许多现成的东西,前往陌生之处,小说会是什么样子。

  从技术层面讲,“去训诫化”的结果,少了羁绊,少了约束,甚至连读者的反应都不去顾及,小说文本反而更加纯粹,叙述更加紧密和结实。他不事铺陈,不事盐咸醋酸的交代,甚至结构上也绝少过渡,一个情节前往另一个情节,缝隙明显,没有粘连,连一句废话都没有,甚至连传统的人物描写也是寥寥几笔,还要看对小说氛围与情绪有无益处或起什么作用。笔触前往小说展开的地方,迫不及待。所以,呈现给读者的小说文本,现场感极其强烈,富有冲击力的画面与场景,将小说最初构思的各种想法,小说人物所要表达的意蕴都填充到丰盈而简捷的细节里。从这个意义上来讲,“去训诫化”的结果,使得杨遥所有的小说都畅达而简捷、尖锐而果断,获得意想不到的创作自由与快感。

  这是杨遥小说在艺术上有别于同代作家的地方。

  《理想国》所收18部中短篇小说,大致可以划分为三大类、三大板块。

  《黑色伞》《未来之路》《炽热的血》等,基本上是作家对少年小镇记忆的整理与梳理,属于第一个板块。《和邹正方的渊源》《七截儿》《鲽鱼尾》等,可视作作家由乡到城数年生活积累的集中呈现,属于第二个板块。而 《理想国》 《把自己折叠起来》《父亲和我的时代》3篇,再加上《白色毡鞋》,可视为作家试图“有所为”的某种尝试,属于第三个板块,相对于作者有意回避宏大叙事、执着于个人经验和内心真实体验小说风格而言,显得比较特别。

  《白色毡鞋》把老鞋匠对古老匠艺的礼敬和对往昔的思恋表现得令人心动,同时,也点明作者的构思初衷,即对古老传统的礼敬与缅想。

  这篇小说,杨遥一如既往延续着中短篇小说的叙述控制路数,冷静、克制,但显然,作家对时代的大背景思考更多一些,叙述的空间也因此更加宏阔,作家希望自己的小说承载更多东西。杨遥自己也认识到,长期“去训诫化”的写作路子,会出现许多难以克服的缺陷,比方,在构思、叙述、结构和人物塑造上会出现重复自己的现象。所以,如何突破自己、如何既坚守自己的理念,又在文本上有所创新,杨遥一直不断探索,不偏离他小说创作的路子,且要“有所为”。但这样一来,以《白色毡鞋》为标志,这类小说很容易被贴标签式地去理解和解读。《白色毡鞋》表现的是传统与现代的冲突,《理想国》《大鱼》乃书写全民抗疫,《父亲和我的时代》是脱贫攻坚的图解。诸般。这种解读和理解对不对?当然没有错,可是,一篇小说一旦被贴上某种标签,它的文学韵味会顿时缩水不少。

  作为跟踪他20年小说创作的编辑,在读到第三类作品的时候,多少有些担心,而且作品也确实呈现出标签化构思的倾向,某些地方读着有些僵硬、直白。其实,就小说文本进行分析,会发现,当他要将某些“有所为”的元素加入小说的时候,显得有些刻意。在“去训诫化”写作控制中,杨遥小说就情节和细节而言,是缜密的、结实的、日常的,文学虚构与想象的质感因此而特别突出。但当他有意要加入某些元素的时候,突然会改变小说的走向,使得虚构与想象的可能性变得特别确定。这是小说读着僵硬和直白的主要原因。比方《白色毡鞋》,温州鞋匠进入小镇,对老鞋匠的传统匠艺与生存构成挑战,从此后的情节演进来看,这一矛盾完全可以用不露痕迹不动声色的方式加以处理,但他在构思的时候,刻意加进一段斗殴的桥段,让小说的演进突然出现塌陷,事件演进被推到前台,人物塑造退居其次,本来厚重的小说主体,顿时薄了许多。在《父亲和我的时代》里,也有这样的弊端存在。

  这样的塌陷在杨遥的诸篇小说中其实并不多,且是单篇小说里的情节处理的一些缺憾,究其原因,“去训诫化”成就了杨遥,但也无疑是短板。杨遥在写作的时候已经意识到这个短板的存在,《理想国》《大鱼》两篇就不存在这样的问题,浑然天成,可圈可点,成为杨遥中短篇小说创作富有标志意义的力作和精品。

  《理想国》这部中篇小说,本来小说中每一个人物陆续出场,已经构成一幅疫情特殊时期各阶层人物生存状态的众生相,足够复杂,足够饱满。但作者并不甘于如此,或者说,作者并不着意表现疫情,笔墨一宕,疫情结束,作者花大量笔墨虚构了一场行为艺术表演。

  这部中篇小说的高明之处,就在于最后的虚构,作者的文学想象力和构思能力也发挥到了极致,使得小说具有了某种超越意义,超越了最初构思的“有所为”,恰恰呈现出“去训诫化”叙述控制的本色,或者说是“去训诫化”写作理念的某种深化与突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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