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 川
我对“诗意”的看法很宽泛。
我理解的诗意与很多人理解的现成的、陈旧的、不变的、保守的、单向度的、文雅的诗意不同。不光中国古人对诗意有很多现成的说法,仅就中国古人来说,刘勰、钟嵘、陆机、司空图、严羽等,都提出过划时代的看法。这其中,唐代司空图在《二十四诗品》中列举过诗意的各个方面,例如雄浑、冲淡、纤秾、沉着、高古、典雅、洗炼、劲健、绮丽、自然等等。这种归类和划分,塑造了我们的诗歌意识、感受世界和表达自我甚至是表达无我的方式。但我不得不说,在今天,在这样一种社会、历史环境中,它们也限制了我们的文学拓展。
尽管我对古体诗写作并非一无所知,并非毫无感觉,但我不是一个只认古体诗的人:诗意对我来说,是一种有再生之感的东西。在我看来,有时候,一个残酷的东西里也有诗意,一个破烂的东西里也有诗意,一个丑陋的东西里也有诗意,当然,一个优美的东西,自然会传递出优美的诗意。
一旦拥有了与真正的、活生生的世界(而不是教条中的、成语中的、古体诗中的、现成概念中的世界)发生关系的文字能力,我就不需要专门去寻找所谓的“诗意”了(那往往是别人的诗意)。“诗意”无处不在。在我的理解中,诗意中包含着反讽和当下性。举个例子:我曾在贵州凯里走访过一座封闭的种植园。种植园大门的上方有几个水泥大字:“幸福家园”,但在门口的一侧挂着个木牌,上书四字“禁止入内”,于是我脱口而出“幸福家园禁止入内”。经我这么一说,同行的朋友们全乐了:这是反讽的诗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