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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间综艺

万荣口歌

  李耀岗

  晚上,我和我哥在灯下剥棉桃。棉桃是白天捡来的棉棵上未开的,碎青瓜蛋子一般,看不出有啥用处,晒开后里面却露出雪白的棉絮,柔软、洁白。它们最终会纺成棉线织成棉布,做成贴身的土布衣裤,会钻入我们的棉袄棉被棉褥,温暖许多个冬天。每年秋冬,我们都会做这样的事。

  那时,还没有我弟,我和哥哥常犯口角。

  我哥闻到了一股臭味,怀疑是我放的屁,骂我是“臭屁掌柜”,我回骂他“屎巴篓子”。这样争吵,并不能做出最后的判断,还有别的办法。接着,我们手指左右飞舞,口中念念有词,按照那时孩子的“规矩”开始裁定到底是谁干的,“丁零咣当,海螺烧香。哪人放屁,定准是你。”

  啪,我爸一巴掌扇过来:“好好干活,净论口歌。”

  我爸说我们念的这种童谣叫口歌,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它的俗称。我们小时候有许多这样特别绕嘴押韵的口歌,也不知是谁编的,比如有取笑懒汉不劳动的:“英娃庙,董大汉。吃唠饭,没事干。拿起镢,去拚(pàn)山。放倒锨,学驴嘇(càn)。”

  有晚上月亮地里互相逗趣的童谣:“月牙牙,捣茶茶。小狗狗,咬娃娃。吓得回家叫爸爸。”

  还有沿墙根摆溜溜时嘴里说的:“溜溜摆溜溜,摆到南头吃豆豆,豆豆吃不到,栽个大跟头。”

  万荣口歌,口语化、歌谣化、世俗化明显,有用修辞如比兴对偶夸张拟人,有讲故事情节生动活泼,有野花之美,顿生万千欢喜。口歌大多不讲章法,却自带节奏,有劝化功能,有自谑功能,也有隐喻功能,落花有意,欢喜由心,似乎平时说不出口的话,编进口歌什么都敢说出来。比如,编女子缠脚的受屈的:“小姑见了大臭脚,压住就用小刀削,削下石垠倒鸡窝,公鸡吃了不叫鸣,母鸡吃了不闹窝。”

  这样的口歌段子,不能端腔读之,尤宜土话闲说,端端地让那尘土飞扬才够味。连学校老师也不由得随口借用口歌词句教育学生:“丑人多做怪,黑馍多夹菜;天旱多锄田,雨涝勤浇园……”

  前段时间得到口歌民间收集人吴永珍老师的《万荣民谣》,翻开书页,许多熟知的字句扑面而来,如故人相聚。那些村中巧嘴、话痨、抬杠鬼、长舌妇曾经口诵耳热的段子落地为文字,虽然少了方言土语直接念白的冲撞,却也滋味十足,着实亲切。如《吃咀婆娘》《码牌婆娘》《亲狗狗,毛蛋蛋》,里面有熟悉的地名,如“终于上了伢景村会”,就是邻村西景村的古会,有亲情萦绕也是儿时听过的,如“亲狗狗、毛蛋蛋,……火燕燕”,印象里我妈就是抱着弟弟亲热地一遍一遍说着这几句,像唱着一首曲调悠扬的民歌。抄一段吴永珍老师收集整理的《亲狗狗,毛蛋蛋》:“亲狗狗,毛蛋蛋,喜鹊儿子火燕燕(一说“喜鹊”应是“蟋虫”,万荣特指麻雀)火燕燕,飞向西,我娃吃奶不肚饥。火燕燕,飞向东,我娃长得水灵灵。火燕燕,飞向北,我娃越长脸越亲。火燕燕,飞向南,我娃长大挣大钱……”

  口歌,属晋南民间口头文学范畴,以儿歌、顺口溜、谚语、瓜句(谜语)为主,又不拘一格。有些口歌,不整自工,天性合律,读之意义非凡,朗朗上口。如描写村妇织布的口歌,“身坐金銮宝殿,脚蹬银链四串,手把悠悠秋千,口吃苏州挂面”,平仄已接近六言绝句。更多的口歌,成为映照生活底色的多面镜,吃饭穿衣、爱恨苦愁,晴耕雨织、男欢女爱,无处不有,无所不包。口歌里的民俗、俗事、世俗,装进了万荣乃至整个晋南社会的广阔图景,装进了烟火缭绕的生活画卷,也装进了我们曾经斑斓灿然的童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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