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及旅行车驶入河南境地,雨,才轻舒了一口气。天已大亮,恰好可以极目远舒。被洗涤后的山色更加清丽,大片的树叶绿意蓬勃,与低矮的五色山花相互映衬,在执拗的山风中参差舞动。这一动,山势连绵起伏,在山风的鸣奏声中,和缓吟唱。
原以为车已至山巅,我可以领略衣袂烈烈、“会当凌绝顶,一览众山小”的杜甫豪情,抬头却见:青颜高山掩映下的柴门,冉冉升起了飘曳的炊烟。我们,还在山腹中。远处传来粗犷的山歌,在绵延的山麓中一声声抑扬顿挫,高亢着河南特有的卷舌音。
导游说翻过这座山就是我们的目的地——豫西大峡谷了,那里山势突兀风景峻丽,美不胜收。
翻过山,旅游车像蓄势而下的箭镞,很快,驶入豫西大峡谷的山门。
在一个山民院落里,摆满了高低桌椅,桌子拥满了杯碗盘碟盆。都是些家常菜,却是地道的农家风味。土鸡炖土豆浓香醇厚,炒鸡蛋黄澄澄的。这些鸡、蛋,都是原始的面目,入嘴清香可口,不由得勾起故乡麦场上三两啄食的鸡、母亲手中“嗞嗞”作响的小炒瓢,这些关于幸福的点滴记忆来。
抬头,大山清凉入目:难道是大山用它特有的宽博和厚实,把热情和亲切早就根植于山民的心中,去陈陈相因,脉脉承传?
我便有了溶入山麓的冲动,仿佛是种久违的回归。
雨丝还在飘落。待到我们进山的时候,雨就像一个“人来疯”的孩子,陡然大声地喧闹起来。我不禁笑了:大山静默千万年,我们的到来,旋开了它的亘古寂寞。雨是大山欢迎我们的隆重仪式,不必用伞具隔离它调皮的激情。
顺着山路,我们一群人迤逦而上。游至“白龙瀑”时,导游说瀑布的底下住着龙王。相传古时有一个叫大淙的山民,在山中垦荒植树几十年不辍不息,龙王想授他一方司水的官职却被大淙婉拒。大淙说他寄情山水,怡然自得,快乐得就像神仙。龙王怒道:如果你能成仙,我就在此守山!后来大淙果然羽化成仙,龙王不得不在此兑诺司职。
在“大淙瀑布”的谷底,我被瀑布碧水天上来的恢宏气势所震慑。二十多米的落差,突泻奔流,形成一个巨大的白练,隆隆有声泻至谷底,溅起大片的水雾,然后滔滔而去。转弯,便宽松成无波的镜面,缓缓飘往山那一边。
大山不仅蕴育了神仙,还庇佑过猛士。据说刘秀落难在此山隐匿遁藏,汲天地精华,取大山灵气,逐王莽,光复汉朝,开启了光武中兴。
仅仅孕育神仙、猛士,大山未免不够生动。如果猛士、神仙是大山的心脏泵流的左右大动脉,那么,泉鸠的传说就是遍布大山全身的青青静脉。刘秀初到山中,被追兵赶得狼狈不堪。口渴,可哆嗦的双手总也掬不起一点水来。山中一个叫做泉鸠的女子,正在古潭浣衣,用她柔弱白皙的双手静静地给刘秀捧起一汪甘泉。刘秀抬头,四目相对,那双毛耸耸的青眼清澈如水,瞳仁里闪烁着刘秀错愕的惊慌。于是,他们在风中追影,在月下盟誓。然而,相聚的时间,未免短暂了一些。刘秀仗剑东去,直到龙登九五,再也没有回来。在后宫佳丽如云,弱水三千的激荡中,刘秀淡忘了曾经的“一瓢之饮”。
而泉鸠姑娘,日日站在“望夫崖”上,向远方眺望。那眼浣衣的水潭水面生凉,颤抖着她日益萧寒的影子。
雨雾蒙蒙,遮掩着泉鸠湿润润的眼睛。时过千年,大山怜惜它的女儿,把泉鸠幻化成一柱等待的青石,并不辞劳苦地把这些故事席卷起来,藏于山腹,留于后人去遐想,去评说。
山脉巍峨。目所及处,目所不及处,都是它青绿的身躯。千万年来,它宽博的心胸里,承载了它的子民多少沉甸甸的故事?大山不去计较,因而永远年轻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