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可能会说，它长柿子啊。可是不然，柿子树有半年时间并没有柿子，甚至有几个月连一片叶子也没有，那时你依然可以远远地看一眼，就判定那是一棵柿子树。

　　然后你又会说，柿子树的表皮有龟裂的厚皮啊。其实这种龟裂厚皮很多树都有，比如槐树、楸树等。而且这几种树的颜色也都差不多，也都有光秃秃没有叶子的时候，你是怎样一眼就区分出它是柿子树而非槐树、楸树的呢？

　　况且，你隔着数百米甚至数公里之外，就能一眼判定它是不是柿子树，那时你并看不到柿子树的龟裂纹。还有，年幼的小柿子树是没有龟裂皮的，你也能一眼判定。

　　靠什么？

　　你可能还会说，柿子树的枝条比较曲折。可是樗树、栾树的枝条也曲折，几乎跟柿子树一样，你又如何判定？

　　又况且，年幼的柿子树也有密集而顺直的气条，有的可达数米高，并不曲折，就像桑树和构树，但你依然能一眼判定它是柿子树，为什么？

　　你或许还会说，跟桑树、构树、栾树相比，柿子树都比较高大，而且枝干比较舒展。可是像柿子树一样高大舒展的树简直举目皆是，而且现在新农业园区种植的柿子树，专门都修剪得很矮小。

　　这个特征更不能作为判定标准。

　　你可能会说，虽然它的每一部分都与其他树种有所重叠，但是把所有这些特征集合在一起，就很难再与其他树种有交集了。

　　似乎是这么回事。可是到了冬天，所有树木删繁就简，它们的各种特征几乎归零，你所说的交集在哪里？

　　现在，我知道你依然自信自己可以一眼判定柿子树，但却对自己的依据标准开始怀疑，甚至瞠目结舌。

　　我记得我提过一个问题：什么是山？

　　什么是山？每个人都可以给出一堆答案，但是这些具象的答案都会被否定。山这种东西，很难被具体定义。

　　或者说，你越熟悉的东西，就越难以说清楚。父母认识自己的双胞胎孩子，绝不需要凭借一颗痣来区分。凭什么？或许父母也说不清。

　　我记得我最后给出的“山”的定义是：你心目中的难以逾越的高大者。

　　你见过搞文物和字画鉴定的人，很多时候，他们几乎看一眼，就判定这件东西是哪个朝代，出自何人之手，是真品还是赝品。

　　他们把这个本领叫做“眼学”。

　　明朝王守仁，笃信朱子“格物之学”，盯着窗前一根竹子，“格”了七天七夜，最后一病不起。可是，什么是竹子？他又从竹子里格到了什么，依然是一本糊涂账。

　　回来再说柿子树。生活在北方村庄里的人，面对我今天的疑问，大概都会说：我不知道凭什么，但我就是认识柿子树，诶，我就是有这个眼力。

　　记得看过一句话：学问是什么？就是等你把学校所学、书本所读的一切都忘记之后，所沉淀下来的东西才是属于你的真学问。

　　那么，你能判定一棵柿子树，这就是你的一个真学问。真学问，是内化在我们身体里的，日用而不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