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么，湮没在历史尘埃中的古车马，在哪里还能看到？除了史卷、绘画，它们还经常出现在王公贵族的墓葬里。吕梁离石出土的东汉吴执墓墓门石上，雕刻着装饰性极强的车马列队出行图，其上有多寡不一的轺车、辎车和从骑步卒穿插。轺车是指一马驾，有车舆和伞盖的轻便小马车。辎车用于载重物和当卧榻。整个画面虚实对称结合，线条简洁又错落有致，马匹雄健动感十足，体现了汉代晋西北艺术魅力。

　　还有一种马车在古墓中，它们是立体直观的。比较出名的是陕西临潼出土的秦始皇陵陪葬的青铜车马。两乘马车再现人间时已是碎片，马头车辕残片夹杂在泥土中，后被文物修复师一片片精心粘合起来方展现出其雄姿。两乘皆是四马驾车，前车是立车，有伞盖、御官，后车是安车，比前车多了车厢。它们按实物二分之一写实制作，比例合度，造型精准。后人通过其一丝不苟的铸造工艺，得以研究当时的丧葬制度、明器义理等风土人情。

　　但我看到的最震撼的殉葬车马是在曲沃的晋国博物馆。信步从展柜琳琅的历史厅一路走过文献成果厅，来到恢弘而原始的晋献侯陪祀车马坑时，这座古遗址让我触目惊心。

　　坑内被隔成两部分。一部分是整齐的战车，一部分是凌乱的马骨——不是铜制不是浮雕，是殉葬的真马匹遗骨。它们都已经土化，无论是铁是木还是血肉。放眼望去，马匹挣扎痕迹明显，因为有105匹之多，层层堆积更显惨烈。它们本该驰骋在沙场上，并辔拉着战车。那时，它们的嘶鸣声激昂，指挥官的令旗拂过身躯，士兵的枪矛左右横钩，这才是它们真正的使命。可是它们被捆绑着推入坑内，尘土落下，化为白骨。

　　而本该属于它们的战车就在一墙之隔，六列，48辆，有装甲战车，有礼仪车，有辎重车，车毂车辕、青铜饰件和彩绘图案遗痕依稀可辨。战车列阵以待，就像是等待上沙场时一样整齐排列，不知负责牵引的矫健战马已化为一缕幽魂。

　　车辚辚马萧萧，历史的回声在展厅空间回荡，不绝于耳。

　　我静默于此。不为鼎鼎大名的青铜鸟尊，不为玛瑙玉珠串制的玉组配，只为哀悼这几千年前活生生的挣扎。而晋国成霸业、迁都、发动战役、衰落的盛衰史也由此被后人一幕幕追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