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时基本都是住平房。平房过冬的取暖法宝是铸铁小炉子，纺锤形的炉膛，上有火口，下有风口，五六套火圈严丝合缝地封住火口，炉台一角竖起高高的烟筒，火钩子挂在炉台上，火柱靠在炉子耳朵上。我家住工厂宿舍，火炉摆在过道稍稍靠里间的位置，里间靠着炉膛，外间靠着烟筒，里外间温度差不多。从外面疯跑回来，小脸发红鼻涕吸溜，两手发红发紫发麻，身体的每道缝隙里都裹着寒风，这时候，火炉上熬着热腾腾的小米稀饭，火圈上焙着又黄又脆又香的馒头片，火膛口里烤着软乎乎的土豆和红薯，一进门，就被那股氤氲的香气包围了，所有的寒气知趣逃走。那感觉，真是好。

　　小伙伴们喜欢玩雪，雪越大越好，跑起来雪花飘飘，腾云驾雾似的，手里再拿上长枪短棒，赶上“雪山飞狐”了。小孩子出门多是穿棉衣棉裤，条件稍好的，套罩衣，再好点的穿件棉猴，足以趾高气扬了。鞋呢？黑灯芯绒面、白塑料底棉鞋，鼓鼓囊囊的。我穿过母亲做的千层底棉鞋，鞋底厚，棉花新，可真暖和。

　　帽子是那种耷拉两只“大耳朵”的棉帽子，冒着大雪顶着大风，“大耳朵”捂住耳朵捂住脸，甭提多暖和了。女孩子多是围围巾，头脸围得严严实实，只露出两只忽闪忽闪的眼睛，围巾在脖子里绕几圈，胸前打个漂亮的结，红红绿绿地走呀跑呀说呀，真好看。男女生最统一的就是脖子上都搭着棉手套，一左一右，中间一根细棉带子。男生的手套不讲究，女生的要用色彩艳丽的整块花布或碎花布精心拼接而成，小巧精致。雪地里玩累了，或下学回家，棉手套棉帽子一定要挂在火炉上边烤一烤。棉鞋要立在炉旁墙跟处，或平放在炉台边缘，隔段时间看看，一时偷懒，棉鞋就报废了。

　　学校也要烧火炉。我是班长，开门生炉子的任务自然落在肩上。学校的火炉比家里的高，炉膛大，烟筒也多几节。火炉摆在讲台和第一排课桌中间。劈成薄片的木材和精亮的炭块堆在讲台右侧，铝簸箕和火柱也放那里。生炉子需要技巧，点火前要掏空灰渣，风道畅通，搭木片要有空隙，火势稳定后，把炭一块一块缓缓压上去，交错压，不能压死，更不能堵住火道。炭块烧红，冒出蓝色火苗了，才能慢慢再添炭块，盖火圈。有时去晚了，拿本书冲风口扇过来扇过去，火苗一跳一跳的，有意思极了。早晨要跑操，顶着西北风跑，风刮在脸上，有点疼，跑几圈就不疼了，鼻涕流到嘴里尝到咸味才知道，赶紧用袖子抹一抹。回到教室，男生女生抢着围住火炉，搓着手，跺着脚，吸溜吸溜吸着鼻涕，叽叽喳喳。遇上大雪，打雪仗，堆雪人，撞拐拐，男生女生都毛茸茸的白。

　　有同学住得远，中午在教室休息，午饭放炉台上，十几分钟饭香就会飘满教室，谁家伙食好，偶尔带点鱼，那味道像生了根，几天散不去。教室里坐四五十个学生，后面的高个子同学还是冷，鼻尖发红，耳朵发僵，好处是脑子清醒不迷糊，他们一下课就疯了似的围住火炉，盯着矮个子同学发狠抱怨。

　　有炉火的时光不会有了，有的——只是那段岁月的无限美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