端午节的前一天，母亲就把从老家带来的“软米”泡上，备好红枣。隔天中午，母亲用家里蒸馒头的大铝锅蒸上满满一大锅软米。揭开锅盖的一刹那，软米与红枣混合的香甜随着蒸汽弥散开来，满屋飘着甜香。蒸汽退去后，金黄的软米和浮头暗红的枣子便映入眼帘，趁着热乎劲儿，母亲熟练地用筷子将软米和枣子快速搅拌均匀，一锅软米糕大功告成。吃软米得用碗盛，若佐以白糖口感会更好。如今回想起这道古老的山西特色美食，我不得不由衷赞叹，其艳丽富贵的色泽、甜糯可口的味道和唇齿留香的余味，实在是美食中不可多得的上乘佳品。

　　软米学名黍米，口感与糯米相似，但比糯米略甜，相传元末明初大槐树下移民，朱元璋微服私访到洪洞县时，当地官衙以黍米上贡，朱元璋食后龙颜大悦，感叹此乃人间美味。襄阳没有黍米，因此山西风味的端午软米糕显然不可持续。于是，手巧又擅长做饭的母亲很快学会了包粽子。她包的粽子多是原味的，虽说味道单一，但外形饱满、棱角分明，看上去小巧玲珑、瓷实利落，咬一口软糯合一、回味悠长。尤其是在尝过商店里出售的多种馅料的粽子后，更是对母亲包的原味白粽情有独钟。 

　　说不清从哪年开始，每年端午节临近时，母亲就会包出一百个粽子，我们姐弟五个每家一份，如此年复一年大约持续了二十年左右吧。最后一次拿粽子是2012年，我是和妻子一同去的。告辞时，母亲像往常一样自言自语道：儿一家，女一家，留下老两口灰榻榻。这是一句流行于母亲老家山西长治的俚语，“灰榻榻”是无精打采、寂寞无聊的意思。母亲边说边跟随我们出了门，然后在楼梯护栏边止步，目送着我们到一楼并大声道：开车慢点啊！走出楼栋绕行至车停处时，我下意识地回望，母亲仍然双肘支撑、十指交叉依伏于栏杆上。我忽然感觉母亲老了，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环视着这幢三线建设后期的红色砖楼，岁月的烙印早已深刻于每一道砖缝，沧桑的外表承载着数不清的知晓和不知的故事。我不忍再想，更不敢再多看，泪水开始在眼里转动，我向着母亲挥手，顾不上她老人家的回应，便钻进车里疾驶而去。半年后母亲溘然离世，从此，端午时节再也没了母亲的粽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