种辣椒之前,要先烧制火土,这是一道特殊的工艺。
立春过后,母亲挑一块荒地,将地里杂草割下来摊开,铲些草皮盖了,用树叶点燃后慢慢烧,然后把它翻过来任凭风吹雨打日头晒,直到变成黑黝黝的火土。
春分前后,天气暖和了,母亲在院里翻一小块地,把火土撒在地里,用手反复拨弄,盖上的火土均匀平整了,才从衣袋里掏出个纸包,纸包里包着辣椒种子,母亲把种子撒下去,再撒几把火土,等待种子发芽。
十几天后,土里冒出细细的芽来,密密麻麻。辣椒秧子长得快,开一片叶子,又开一片叶子,一片叶子搭在另一片叶子上,把一块地遮得密不透风。等长到一拃高的时候,挑一个阴天,母亲就会把它们栽到自留地里去。
地早就翻好,分了畦,畦上刨些浅坑,一畦五行,一行十个,横竖对得整整齐齐。把辣椒秧子带泥挖了,粗壮的,一个坑里栽一根,不那么壮的,一个坑里栽两根或三根。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,辣椒就完成了一次简单的迁徙。以后,隔六七天母亲会去扯一次草,施一次肥,杀一次虫。慢慢地,辣椒的枝丫像手指一样叉开,开始长成树的模样,白色的花苞从枝枝节节上嘟噜嘟噜冒出来。
花苞终于在母亲的期盼里变成花朵。一朵朵白色的小花,像一个个细小的星星,连着一个稍微弯曲的绿柄,埋在碧绿的枝丫间。过几天,白色的花朵便洋洋洒洒,叶子的光芒黯淡了下去。再过几天,辣椒结出来了。米粒大小的它们,寻求叶子的庇护,然后偷偷地抽个儿,沉甸甸地往下坠。到了端阳节,辣椒熟了,一个个坠满树上,站在地边望过去一片青幽,馋得我直咽口水。
改革开放前,家乡细粮很少,粗粮不好吃,全靠辣椒送下肚。母亲每天收工回来,都会拐向地里摘些辣椒回家炒,一进院子就能闻到辣椒的香味。咬一口玉米面窝窝,夹一筷子辣椒,吃一口高粱面糊糊,夹一筷子辣椒,一口一口辣椒伴着粗粮下到肚子,辣得我们嘴里不时发出“咝咝”声,赶快喝两口小米汤,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。
我离开家乡40多年了,每年春节回去,母亲都要把挂在墙上的几串串干红辣椒拿下来,倒进铁锅里用油炒,炒至褐色倒出来,捣成辣椒面,走时往我包里装两瓶,并嘱咐:“吃完了告妈,让人捎去。”这么多年,我没有辣椒吃不下饭,辣椒少了饭不香。
如今,母亲离世三年了,我再也吃不上母亲种的辣椒,好想念远去的母亲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