还要说到沈从文。他在北京,名义上是在中小学教科书编委会工作,这个工作不是多么繁忙,有的是空闲时间。杨振声是大人物,来到北京是有响动的。原先就是清华大学的教授、文学院院长,回老家当了两年青岛大学的校长,声望更高了。《大公报》的主笔张季鸾先生,便请他主持《大公报》一个副刊,原先有个《文学副刊》,是吴宓主持的。我的印象是《文学副刊》停了,才办的《文艺副刊》,最近看的一个材料,说是《文学副刊》还办着,另办了这个《文艺副刊》。想想也是的,《文学副刊》主要发表学术文章和旧诗词,《文艺副刊》主要发表新文学作品。也有的文章说,这个副刊是杨振声和沈从文共同编辑的。我不这样看,我认为是张季鸾邀请杨振声编,杨振声派头很大,应承下来,不会自己动手,便委托沈从文具体操持。这样,外界说起来,就是杨振声和沈从文同编,有的甚至干脆说是沈从文在编。都有道理,但不能说对。我所以做出这种判断,与我对张季鸾这个人的了解也有关系。
张季鸾是个有大本事的人,做的也是大事业。他提用人的办法,就是请一流的人才,做一流的事业。什么事,一流人才去做,做好做坏,都是一流的。二流的人才再努力,也做不成一流的事。你看他,最初办副刊,请的是吴宓,吴是清华的教授,哈佛的硕士,学的就是文学。杨振声呢,哥伦比亚的博士,又是新文学作家。再就是,张季鸾是陕西人,吴宓也是陕西人。张季鸾这个陕西人,只能说老家在陕西,他是在山东邹平出生的,跟杨振声也有乡土的交情。那个时候的人,做事讲究交情,老乡是最看重的交情。因了这两个原因,我敢说张季鸾只会是请杨振声编《文艺副刊》,而杨振声将这份差事,委托给了沈从文。张季鸾不知道沈从文的本事,杨振声还是知道的。
上世纪二三十年代,是一个报纸副刊大放光华的时期。沈从文就是在徐志摩编的《晨报副刊》上起家的,他自然知道《大公报》的分量,杨振声嘱托的分量,更知道这个《大公报·文艺副刊》的分量。
一接手,马上就组织稿件。向名家拉稿就不用说了,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,想了个奇招,就是让林徽因给他的这个副刊,写一篇《发刊辞》以光大门面。
我在网上最初看到这个事情,还将信将疑,觉得以沈从文办事的谨慎,不会有这样的大手笔吧。于是我让一个如今在大学教书的朋友,给我找一下这张报纸。这个朋友就是武汉大学的陈建军,他做这样的事,简直不是个事儿,一时三刻就发来了。我一看,还真是。只是没有叫《发刊辞》,也没有放在第一篇的位置。题目叫《惟其是脆嫩》,放在第二篇的位置,可是看看全篇的编排,看看文章的内容,还得承认沈从文的心机。真也难为他了。
刊头是四个清秀的行楷字,竖排。那个“刊”字最是俏皮,两个并列的“干”字下面一个“木”字,不是书法好又有学问的人,写不出这么通训诂又见品位的毛笔字。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