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生报到,每个人都有编号。曾经骄傲到连第二名都无法接受的我,此时的学号竟是第十七,七个班全部算上,年级排名“119”。是我的座次吗?不会搞错吧?低头填写个人信息的那一刻,挫败的感觉前所未有,焦虑瞬间袭来。
教英语的老师,年纪轻轻却长了一脸络腮胡,若非临汾方言偶露峥嵘,还以为是个不会说中文的老外。呜里哇啦一节课,看着神采飞扬的别人,一脸茫然的我彻底蒙了。好不容易等到他考上研离开,我的高中生涯已被硬生生削去三分之一。
班主任刚从师大毕业,是个优雅温和的美女老师,但她教的化学对我而言是另一门外语,符号系统是,思维方式也是。一年头上,化学课以可耻的四十多分画上了句号。
听不懂的课有时便索性放弃,在下面偷看唐诗宋词,只有这个,偶尔能支撑一下可怜的门面。
自弃令人焦虑,但越焦虑越想自弃,我像一只咬着自己尾巴的狗,在自弃和焦虑的漩涡里打转,一日一日地沉溺,整整一年,绝望而崩溃。
直到高二分科,崩塌的内心才在一片废墟中开始重建。
每天晚自习后挑灯再战,把休息时间兑换成学习时间。那时年少,心里长牙,立志只要今天不死,便为明天而战。
日复一日的心理亢奋和身体超载中,紧绷的神经弹性渐失,最终彻底错乱。瞌睡得要死,死活就是睡不着,日日夜夜煎熬。校医不建议安眠药,数了好几个月的绵羊,衰弱的神经才开始见好。
孰料甲状腺肿大又来捣乱,脖子肿得跟脑袋一样粗,喘气都疼,吃饭像咽刀片,国庆节放假没敢回家,怕爸妈见了不落忍。空荡荡的宿舍里独坐伤神,一阵凉风吹过,两行热泪在四下寂然中滚落。泪干了,牙却咬得更紧。千军万马的独木桥上,不怕死的才有活路。
一番困兽之斗,毕业统考终于冲进了班级前三,这是高中时拿过的最好成绩。
转眼高考。三天考试,考场上的我像一块木头,貌似波澜不惊,脑海里却波涛汹涌,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灵光乍现。
班主任考前对我的预期是五百六十分,建议报人大,我哪敢。考分出来,兜头一盆凉水,只有可怜的五百一十多分。所有的志愿全部落空,幸好服从调剂,被录取到山西大学中文系。
拿到通知后三夜未眠。比山山西大学中文系的录取线高出40多分,不甘心被“捡漏”。但思来想去,还是咽下所有不甘,接受现实安排。漫长的三天,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很多。
父亲早早卖掉家中的耕牛,为我备好远行的盘缠。9月某日,父子二人出乔眼村,下谭坪塬,过乡宁,到临汾,登上了去往太原的火车。怀揣着录取通知书、户口迁移证和粮食关系的我,此时已在法律上与曾经的土地断绝了关系。
喘着粗气的绿皮火车走走停停。五百多里外的省城,一段与青春有关的苦乐年华在等待着我的到来。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