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不是逃了学哟,——哎嗨哟!
听完歌赶快回呀,——哎嗨哟!
学文化最重要啊,——哎嗨哟!
大夯砸实砸平了,再用小夯砸出密集整齐的坑凹来——这项工作民间也叫“打窝”——然后才能继续把椽子和板子加高填土,这样新土就能在这些坑凹里生根,使墙成为一体,更加牢固。如此反复,墙体不断长高。理论上讲,如果墙基够宽,这样的墙可以长到无限高。劳动往往产生艺术,打夯也是这样,为的是忘记身体的疲劳和痛苦。我小时候听过无数“打夯歌”,真的很长精神,旋律犹在脑际,可惜很多不能记得歌词了。可以想象,当年汉相萧何举全国之力建造未央宫的时候,数以千万计的民夫同时喊着号子打夯,那是什么样的壮观场面啊!无论埃及的金字塔,还是中国的长城,这些世界奇观都是劳动人民的血汗和智慧筑就,无数人的躯体和生命成为历史车轮滚滚向前的铺路石。
这种版筑工艺,有些地方也俗称“干打垒”。关于版筑工艺的历史,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代。《孟子·告子章句下》第十五章中说:“傅说举于版筑之间”,说的是役徒傅说因为版筑技术高超而得到了重用,足以说明在那个时代版筑技术在土木建筑工程中是占有主导地位的。从用黄土来筑墙建屋,发展到用黄土来造宫殿城池,对版筑技术的工艺要求是非常高的,这其中关键的因素就是土质——黄土质地松软,黏性不强,造普通的房屋还可以,要造成高耸的宫墙城垣难度就大了,所以常常需要在黄土里加入胶泥——胶泥,就仿佛石头里的玉,需要在黄土里面挖掘发现,当在一个土丘上取土的时候,常常一头下去,会发现黄土里切出了一块肉红色的泥块,顺着“泥筋”挖掘,就会取出来一窝胶泥矿。按照一定比例把红色的胶泥掺入黄土,好比水泥掺入沙石,就会筑出石头一样结实的大墙来。通常为了增加墙体的韧性,会按照比例给黄土里掺入压扁的麦秸或者棉花丝——棉花丝造价太高,老百姓一般用麦秸。王公贵族们建造宫墙大院,为了彰显富贵和保证安全,常常不计成本,会用米汤和泥来筑墙。关于黄土筑墙的“添加剂”,作家王小波在其作品《红拂夜奔》里有非常精彩而有趣的描写:
洛阳城是泥土筑成的,土是用远处运来的最纯净的黄土,放到笼屉里蒸软后,掺上小孩子屙的屎(这些孩子除了豆面什么都不吃,除了屙屎什么都不干,所以能够屙出最纯净的屎),放进模版筑成城墙,过上一百年,那城就会变成豆青色,可以历千年而不倒。过上一千年,那城墙就会呈古铜色,可以历万年而不倒。过上一万年,那城就会变成黑色,永远不倒。这都是陈年老屎的作用。
这样的荒诞手法,看着好玩,却也很说明问题,所以当我站在汉长安城的未央宫废墟上,用手拨开残垣断壁上的蒿草和酸枝,看到那些密布墙根的夯洞,脸上不由得露出会心的笑容,同行的作家朋友们当然不知道我想到了什么,为什么会露出“蒙娜丽莎”的微笑,我也不好说出口。那么,用添加了童子屎的黄土筑成的城墙到底会不会万年不倒呢?黄土筑就的千年、万年的土长城我没有见过,有数百年历史的明代土长城我还真爬过,颜色已然开始由黄泛白,真的开始发豆青色,并且已经开始石化。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