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没有上过幼儿园,我的读书启蒙老师就是我的父亲。父亲从部队退伍后分配到煤矿工作,他说自己的文化相当于小学三四年级的水平。但对于幼年的我来说,父亲就是我崇拜的文化人了。
每当父亲下班回家,暮色中,小屋那盏朦胧的灯便点亮了。灯泡被一根暗红色花线高高悬在屋子中央,为了聚光,父亲在灯泡上用硬纸片围了一个灯罩,几平方米的大炕就成了我读书认字的起锚之地。
启蒙书籍是父亲从煤矿图书馆借来的小人书。小小的书本,每一页都有生动的图画和凝练的文字。晚饭后,我和父亲伏在炕上,头顶上是那盏昏黄而温暖的电灯。爸爸操着铿锵的方言,一边读着文字,一边给我讲解,有时候,他还让我跟读,一个充满想象的快乐的世界便在我们面前打开了。
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一些书名,比如《林海雪原》《草原英雄小姐妹》《罗盛教》《南征北战》等等。昏黄的灯光下,我津津有味地听着,时不时提出一些童稚的问题,父亲总是笑呵呵地给我解答。母亲照例忙着洗锅刷碗,忙完后便坐在炕沿边做针线活,不时抬头望向我们。
周边邻居家的伙伴们,因为这些小人书也成了我家的常客。尽管我们都只能看懂图画,但总乐在其中,无比着迷。
后来,我上了小学,不用爸爸给我读小人书了。夏秋之际,我喜欢沿着院子后面蜿蜒的土路,走到广阔的黄土高坡上安静地看书,或者放声朗读。坡上是参差不齐的田地,有绿油油的玉米地、有火红的高粱地、有黄澄澄的谷子地、有金灿灿的胡麻地,在大自然静谧的世界里,我享受着独自读书的快乐。
每当深秋时节,遥远的高坡上,成片成片的沙棘成熟了,满坡的金黄,美不可言。日暮黄昏,沐着夕阳的余晖,我们从层层叠叠的高坡上向家的方向眺望,依稀看到村庄里升起袅袅的炊烟,悠然飘向空中,仿佛是母亲呼唤我们回家吃饭特意发出的信号。
此时,我们便会合上书,一窝蜂地打闹着,嬉笑着,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,朝着炊烟的方向,飞奔回家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