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第一本藏书是废品站淘来的《水浒传》。上卷封皮糊着1987年的生产报表,武松打虎那页被撕去烧了蜂窝煤。每天放学后,我蹲在矿车轨道旁的石墩上读,内燃机车的轰鸣声盖过了鲁智深的禅杖响。直到有天读到“林冲雪夜上梁山”,突然发现书页里的雪屑原是父亲工装抖落的盐晶。
初三那年,偷翻父亲藏在工具箱底的《射雕英雄传》。黄蓉在桃花岛摆的八卦阵,竟与矿区安全通道图惊人地相似。书里夹着张泛黄的瓦斯检测单,背面是父亲年轻时抄的“侠之大者,为国为民”。
高考前,母亲用挂历纸给我的复习资料包上书皮。某个凌晨背历史年表,突然发现台灯底座压着张1992年的下井记录——父亲的名字后面跟着串阿拉伯数字,像列开往地心的火车。
去年清明回老矿区,职工书屋已成废墟。夕阳把矸石山染成《红楼梦》里的胭脂色,远处新修的儿童图书馆正在搬运书柜,玻璃幕墙映出我怀中婴儿熟睡的脸——他的睫毛沾着煤灰,像极了当年书页里惊鸿一瞥的蝴蝶标本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