包裹里是姥姥亲手做的小布鞋,它们新崭崭地排列在床上,如同憨态可掬的玩具。我想象着小脚的姥姥步履蹒跚地去供销社挑选花布时的样子,猜测着她那份惦念我的心情。那来自远方的疼爱,为我的童年增添了许多的温暖。
终于有一天,姥姥出现在我家的小院,她笑着叫我的小名,她展开双臂,将我揽入怀中。她的宠爱如同一根透明的线,时常把我牵引到她身边。阳光流泻在小小的院子里,姥姥忙碌的身影沐浴在阳光下,我去了,她就多了个影子。
午后,姥姥盘腿儿坐在炕沿上,这是她忙里偷闲时的习惯坐姿。阳光斜斜地从窗子射进来,将姥姥的面庞映照得红润起来,像打了一层浅浅的光粉。姥姥一辈子都没化过妆,没穿过漂亮衣服,也没出过远门。她就像一棵树,风把种子吹到哪里,她就在哪里生长,直到枝繁叶茂,再到枝枯叶落。荣枯之间,都那么淡然。
姥姥81岁那年病得很重,却坚决不去医院。她说:“到这岁数了,差不多得了。”妈妈一听就急了:“什么叫差不多呀?活多大岁数算差不多呀?”可能是怕惹来儿女们更多的焦急和伤心,姥姥才不再反抗,终于被送进了医院。
我丢下刚刚三个月的小婴儿来到病床前,姥姥一直催我:“看看就回去吧,孩子还等着吃奶呢。”我走到门口,转回头,姥姥还在看着我,她说:“君,别想姥姥啊。”那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。
从此,那个从远方走来、疼我爱我到最后的姥姥,从现实里,又回到了时光深处。她的笑容和身影融进了另一片阳光中,再不回还。愿姥姥静静歇息,不再操劳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