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童年用过的洗脸盆都很大,是搪瓷盆,盆底有一条大金鱼图案。往盆里倒入清水,鱼的尾巴仿佛在晃动,好像在游。我会在这样的水里洗很长时间,说是洗脸洗手,不如说是用手捧水倒在鱼身上。
如今我60多岁了,身边的一切和我童年完全不同。但我说到“童年”这个词,常常关掉房间的灯光,眺望星空。60多年过去了,只有夜空的星辰没有变化。它们明亮又模糊。60多年的时光很长,但星辰并没有离我更近一点,也没有更远。跟太阳和月亮相比,星星是夜空的儿童,它们永远长不大,从远方发出只有儿童能听到的神秘低语。
《河对岸的星辰》写的是我的童年的故事。在那个世界里,向日葵有巨大的花盘,它的花瓣有炫目的黄色。而我童年见到的蜜蜂比现在见到的大,它们扇着看不清的翅膀在花朵上耕耘。蜜蜂,向日葵,蚂蚁,麻雀,土块和青草构成我的童年世界。在那样的世界里,有幻想,有令人激动的发现,还有远方。
《云的故乡》写的是草原。它是云的故乡,也是我的故乡。如果从字面上理解草原,它代表辽阔和宽广。可是你到了草原,会发现这里太空旷了。目光所及看到的一切都是草原,一直连接到地平线。你的耳朵甚至会对这种空旷出现不适应。寂静让人的耳朵发出嗡鸣声。
草原不仅仅空旷,还无比丰富。那里有蒙古族人的笑脸,有像彩色的绸子翻卷飘舞的蒙古民歌,当然还有静静的羊群和奔驰的马群。牧区的人,早上醒来喜欢看天空。蓝蓝的天空上堆砌着丝绵的云朵。假如你牵着马去河边,会看到远处的河水像天空一样蓝。水面几乎不流动,河不想弄碎倒映在河面上的蔚蓝。
这样的草原,用笔写是写不出来的。每当我写草原,总觉得自己能力不够。最好的方法是用歌把它唱出来。如果拿着这部书去草原,边读边听民歌,你会觉得走进了草原的心里。它虽然看上去那么辽阔,那么恒久,但它又非常年轻,它会用云的表情在风里舞蹈,和你对话。
说到草原,我几乎迫不及待地就要提到马。《马群在傍晚飞翔》这本书所有篇章写的都是马。这也许是第一部完全写马的散文集。
走进草原,只能说你对蒙古族文化有了一点感性认识。走近了马,就走到了草原的深处。草原的豪迈,深情,细腻,可以在马身上找到佐证。当马群哒哒跑来,大地在震动。这些马和大地在一起向前冲击。对,我想说马带着大地一起往前跑,风把马的鬃毛高高扬起,马的尾巴在风中拉成一条直线。马在草原上奔跑多么愉快呀,前方永远是平坦的远方,可以跑到你想去的任何地方。对这种状态有一个美好的词:自由。天之骄子享受着苍天赋予它们的自由。马群和天边的云彩一起竞赛,跟河流一起竞赛。如果站在山坡上看,马群像一条河流,云彩像一群马,它们都像曲曲弯弯的蓝色的哈达。
这三本书写出了我的童年,我的草原和我的马群。在我心目中,它们是最珍贵的回忆。我用洗干净的手捧着这些回忆献给大家,就像手里捧着金子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