农耕时代的故乡,刀耕火种痕迹很重。进门一把火,指的是做饭那把火,燃料就是柴禾,煤炭烧得少。庄户人家是用柴禾把日子慢慢烧红的。放羊拾柴禾——捎带,孩子们放学后上山砍柴天经地义,成年人闲时也会抡圆了斧头或镢头砍柴,连根刨出。刨出硕大的柴根,愉悦就会掩盖柴禾的悲戚。柴禾在炉膛中的悲壮哭泣,也会误认为是家里要来客人,火发出的欢快笑声。柴禾是山野身上的毛发,强行褪毛甚至拔毛,会伤了土地的元气。这不是我等少年所能体会和认识到的,大人也不以为然。只管一再埋怨,为何山上的树木越来越少了,拾柴越来越艰难了。羊群也不得不赶到古河道一带才能吃饱肚子。日积月累的浩叹,并没能止住手中的家伙。
记忆中,只有对故乡山野蹂躏般的践踏,很少有康复性的挽救。植树造林,绿化祖国的标语在路边的墙体上刷过。大人们到过大队林场植过树,这是集体行动。剩下就是在自家院墙外边、自留地畔栽树,院内一般栽几棵果树,没有在荒芜的山坡上栽过树。
倒是上初中时,有了为故乡山坡添绿的机会。学校离家几里地,那时候,给附近村子修梯田、挑粪土、收庄稼的所谓开门办学,隔三岔五就要进行。干活时总要到学校所在的村子农户家借工具,铁锹、锄头、笼担、绳索,混熟了村民们那一张张脸。哪家几口人,几个孩子,女孩漂亮不漂亮,了如指掌。
泰山庙后山植树,是我们当年开门办学所留下的辉煌的一笔,足以值得炫耀的财富。泰山庙,只有农历三月二十八赶庙会时热闹几天,平常没有活动,烧香叩头也只有个别人悄悄去做。后山那片山坡土壤肥沃,学校为何选择在这里植树,我们并不清楚。只是记得学生们在山坡上干得很起劲,生产队劳动早就练就了一身好苦成,不缺力气。挖坑、栽树、填土、浇水,一棵棵绿色的松树屹立在了山坡上,活脱脱蜡笔在纸上画出一般。
很多年过去了,有次回故乡路过泰山庙后山时,看见山坡上一片翠绿,正是当年我们栽种的松树,已经长大成林。惊喜之余,对这片松林能够存活到现在颇感意外。
我曾就此现象进行了思考,得出了能够说服自己的观点。砍柴只是我们那个时代少年生活的标配。时光走了40年,如今的孩子们不是在外求学,就是走在求学的路上,视野早已越过千山万水落在遥远的他乡。大人们忙着挣钱,发家致富。不再有人提斧上山,村子里已看不见谁家门前高高码起的柴禾堆了,倒是看见停放的农用机械,比如手扶拖拉机、播种机、脱粒机等等。放羊人好像也懒了,只拿一根鞭子。
泰山庙后山的那片松林,激活了故乡山野的绿色欲望,其存在不仅仅是一种标本,坚强旺盛的绿色基因已经植入了那片沃土。我的故乡离绿色王国还会远吗!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