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灯下漫笔

我读苏轼

李如玉
  今年国庆期间,雨水不断,河水泛滥,汛情不断传来,叫人忧心。我不由得想到故乡徐州,由此又想到近日读过的王水照、崔铭合著的《苏轼传》,里面苏轼在徐州治水的那一段。于是打开书,再读。

  1077年4月,苏轼任徐州知府。那正是徐州历史上的“多事之秋”。同年8月徐州遭遇罕见的洪涝。暴雨连日,黄河大堤在河南澶州决口,徐州位于黄河下游,洪水席卷而来,水困徐州城下,水位高达两丈八。苏轼登上城墙视察水情,只见城外浊浪翻滚,洪水与城墙顶端仅有三寸之差,随时都可漫过城墙,将徐州淹没。苏轼后来在《答吕梁仲屯田》一诗里描述当时的情况,“黄河西来初不觉,但讶清泗奔流浑。夜闻沙岸鸣瓮盎,晓看雪浪浮鹏鲲”。可见水势汹涌,形势急迫。面对这一切,苏轼沉着果敢,采取一系列措施,组织民众,火速加固城墙,安抚百姓,确保徐州无恙。他本人也抱定人在城在的决心,并喊出“吾在是,水决不能败城”的豪言壮语。即使洪水淹没城区,苏轼也决心像汉代东郡太守王尊一样,以身填堤。我一口气读到这里,很受感动。他荡气回肠的喊声,惊天动地。

  那些日子,苏轼整天身披蓑衣,脚穿草鞋,指挥着民众抗洪抢险。尽管身心交瘁,忧心如焚,但在众人面前,他永远乐观自信,像一面旗帜,给人坚定的信念,鼓舞着人们顽强奋战。历经70多天惊心动魄的苦战,洪水渐渐消退,黄河回归故道,向东入海。徐州城保住了。

  这事过去了近千年。对徐州人来说,苏轼不仅仅是大诗人、大文学家,他还是抗洪英雄。他为徐州做过很多好事情:抗洪水、建黄楼、祈雨劝农、抗春旱等等,深受徐州民众的爱戴和感念。

  苏轼在徐州任知府两年,处理政事之外,他与新朋老友游遍徐州,作诗论画。徐州是座历史悠久的古城,文人荟萃。苏轼是每次聚会的中心,他用自己独特的性格魅力和学问吸引了各地的文人。秦观从高邮来到徐州,专程拜谒苏轼。秦观在诗中说“我独不愿万户侯,惟愿一识苏徐州”。苏轼非常欣赏秦观,称许他“谓是古人许莫测,新诗说尽万物情”,表现出提携后辈的极大热情。后来黄庭坚、秦观、晁补之、张耒都是“苏门四学士”,日后皆成为北宋文坛上的璀璨明星。

  那时的苏轼正值年富力强之时,百姓爱戴,宾客盈门,士林敬重,再加上政绩突出,苏轼在徐州的生活还是比较顺心舒畅的。

  苏轼生活中有着许多诗和远方,有时繁花似锦,有时遍地荆棘,更多的是泥泞小路,风雨兼程。

  这本书里,《自题金山画像》这首诗,给我印象很深。这首诗是苏轼66岁时在真州所作。在金山寺,藏有北宋著名画家李公麟所画苏轼像一幅。诗人看着当年自己的画像,再看看垂垂老矣的自己,感慨万千,自题一首六言绝句。诗为“心似已灰之木,身如不系之舟。问汝平生功业,黄州惠州儋州”。这是苏轼的晚年作品,写于去世前两个月。我想这是他老年的一种心境。诗的前两句有一种人生失意的哀愁和被迫漂泊的无奈。诗里没有了以往的气势恢宏,激情豪迈,读得苍凉、心酸。诗的后两句“问汝平生功业,黄州惠州儋州”,黄州惠州儋州,这三个地方就是苏轼三次被贬谪之地。他在这三个地方过了十多年的贬谪生活。说到“功业”,那应该是苏轼心中的一个痛。但他没有抱怨,而以调侃轻松的口吻总结了他的功业。在老年时回首往事,苏轼竟能这么心平气和地看待一切过往和恩怨,足以见出他的超然与洒脱,这正是一个智者的旷达。

  我很喜欢苏轼的《定风波》,那是贬谪黄州时写的。“莫听穿林打叶声,何妨吟啸且徐行。竹杖芒鞋轻胜马,谁怕?一蓑烟雨任平生”。每次读这首诗,都会带有不同的感受。有时我会想到在徐州,瓢泼大雨中,身穿蓑衣草鞋走在城墙上,指挥抗击洪水的苏轼。那个个子高高的四川人一生都在风雨中坚定自信地走着,不躲闪,不畏惧,他吟啸前行,从容淡定。他在雨中,在路上,在诗里,行走了一生,留给我们无数感动和取之不尽的文学宝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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