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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窟 垒”

乔傲龙

  窟垒为何叫“窟垒”,我实在解释不了。同样的吃食,有的地方叫扑碎碎,有的地方叫块垒,晋中一带叫拨烂子,名号不一,但做法无二。

  顾名思义,“扑碎”是把土豆之类的大号食材改成小号的意思。“块垒”大约是说做成之后累积在一起的块状物。《世说新语》中“胸中垒块,故须酒浇之”的“垒块”,八成由此引申而来。“拨烂子”,我的方言学老师讲过,是个切口,“拨”取声母,“烂”取韵母,合起来读“拌”,说的显然是制作方法。类似“拨烂”这样的切口,晋方言中还有不少,比如太原人常说的“圪栏”,其实就是“杆”。谭坪塬上的“窟垒”,近似于“块垒”,只是发音略有差别而已。

  窟垒的取材极广,地里的豆角、土豆、白菜、萝卜,野长的苜蓿、苦菜、槐花、扫帚苗、蒿苗苗,几乎无所不可。做法也极简单,清水淘净后,大的“扑碎”,比如土豆,长的改短,比如豆角,不大不小刚刚好的直接扔到盆里,白面适量,咸盐少许,“拌”成一堆“块垒”,上锅蒸熟即可。直接吃当然无妨,但塬上的正宗,是辣椒面和蒜末用热油炒,那个得劲,三言两语难形其容。铺底的菜蔬,本色是淡淡的甜香,裹上麦面,便加了一层清香。令人沉醉的蒜香,是窟垒的神韵,一种漾心入魄的感觉,忍不住想闭上眼忘记一切。氤氲于舌颊之间的油香,则是它最迷人的气质,仿佛山间的晨雾,分明有,却总也捉不住,捉不住,却又不甘心。一口咬下,各种难言之妙便层层展开、次第袭来。一口未及细品,贪婪的第二口早被攫入,所谓狼吞虎咽,其实就是一口等不及一口。一碗窟垒在手,朵颐之乐如风卷残云,什么面皮灌肠肉夹馍,统统都到墙根底下面壁思过吧。

  我从小便是窟垒爱好者。最喜欢的豆角窟垒,十岁时一顿能狂咥两大碗,其他也来者不拒,前提是要我妈来做。这些年没少吃过饭店里做的拨烂子,但谭坪塬上的感觉却再不曾有。

  每年清明前后,方圆数十里的谭坪塬,像一幅彩粉画铺陈在黄河岸边,花香鸟语,春意盎然。星星点点的小村庄,藏在桃杏照眼的繁花里,遮不住的只有饭时的炊烟和鸡鸣犬吠的喧闹。桃红杏白的“花线”之外,放眼是返青的麦苗,无边的绿茵上撒满有名和无名的野花,四下里是一山一山的洋槐花,将村庄团团围在中间。晌午过后,放牛的上山,割草的下地,夕阳西下时,母亲们笑盈盈地接过孩子手里的藤筐,开始在灶台上忙乎。洋槐是总状花序,顺着花轴一捋,一咕嘟槐花就进了筐,忙乎一时半刻,足够全家人吃一顿窟垒。扫帚苗长到秋天能有半人多高,拦腰一扎就是扫帚,拌窟垒用的是开春后长出的嫩苗,蒿苗苗也是一样。夏收过后,滚滚麦浪退去,灰条和苦苣就到了能吃的时候,野地里的生物,喂牲口便是草,人要吃便是野菜。塬上暑热,所以大自然赐予的槐花、扫帚苗、苦苣、灰条、蒿苗苗,无一例外都有清热功效,比如扫帚苗,中医叫地肤子,清热解毒的好物。

  夏秋两季,轮到我的最爱豆角上台了。塬上的豆角大多是跟玉米套种,好处是菜不与粮争地,而且豆角是藤本缠绕植物,玉米脚下点颗豆角籽,架秧子的麻烦也省去了。奶奶家的自留地,每年种玉米总要套几行豆角,隔几天就能摘回一大筐来。豆角本是菜中肉,怎么做怎么好吃,拌窟垒更是无敌。一是块头粗壮,做出的窟垒一块顶一块,入口痛快。二是比其他菜蔬更容易挂面糊,蒸出的窟垒,筋道与香嫩的结合最是完美。还有一个是秘诀,豆角跟麻油、蒜末、辣椒面这三样是天生绝配,炒窟垒的话,其他食材根本无法媲美。

  奶奶九十五岁上走了,光阴荏苒,为我做窟垒的老妈今年也已七十有四。至于土地,那自然是地老天荒的存在,却不知道我家当年的自留地,现在是不是还种着豆角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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